2021/03/18
宜蘭車站 ----> 頭城車站 ----> 瑞芳車站 ---->八斗子車站 ----> 基隆車站 ---->瑞芳車站(宿：瑞芳驛青旅)
清晨裡的東門夜市
在外頭旅行的日子，都是早上五點就起床，六點左右就準備離開住宿地，踏上當天的行程。站在七樓高的陽台，昨晚燈火通明的街道不見了，整個城市似乎還在沉睡中，天空中雲層厚了些，遠方山頂都矇在濃霧裡了，難道老天爺知道我今天要前往雨都—基隆。
我泡了杯耳掛式黑咖啡就出門，走過昨晚讓我飽餐一頓的東門夜市，現在沉浸在一片寂靜中。
昨晚我路過站前的一排日式老房子，今天早上還是沒動靜，我寧願相信是因為太早而還沒開始營業。
到了車站大廳前，一群穿著高中制服的學生湧入了剪票口，我可要讓出通道，因為我還沒要搭車，我要先前往昨晚發現飛天列車的丟丟噹森林。
百果樹紅磚屋：一個以黃春明為主軸的故事咖啡館
清晨的丟丟噹森林有一群資深市民在跳土風舞，這應該是宜蘭人日常的早晨。
而我主要找的目標其實是在一旁已經停業的百果樹紅磚屋，這是一個以作家黃春明為主軸的故事咖啡館。我第一次接觸到黃春明的作品，回溯到我高中時期，在電影欣賞會上看到《兒子大玩偶》這部電影，由大導演侯孝賢執導，吳念真編劇，改編作家黃春明同名小說，陳博正(藝名阿西)飾演戲院看板工坤樹。坤樹為了一家溫飽在戲院裡擔任看板工，也就是俗稱「三明治人(The Sandwich Man)」(電影的英文片名就是用The Sandwich Man)，將兩塊電影看板掛在肩上，用以宣傳新上映的電影。坤樹經常把自己扮成小丑造型，揹著前後兩塊電影看板走在街頭，偶而會遇上家人包含自己剛出身的小孩。但是每回坤樹回到家裡卸下濃妝後，小孩竟然大哭認不出自己的父親。電影的結尾坤樹走到妻子的化妝檯前，打開抽屜，取出粉塊，慢慢地把小丑裝畫了起來。小孩看到熟悉的模樣，手舞足蹈地開心地笑了。
這一刻，我坐在椅子上，眼淚不停使喚地落了下來。那一年我才念高二，黃春明鄉土文學的作品以早已烙印在我腦海中，後來北上念大學、求職，我也常常來到宜蘭，我知道宜蘭就是黃春明的故鄉，宜蘭中很多的地名都出現在他的小說裡。不過，我聽到百果樹紅磚屋停業的消息，只有百般的無奈，我還來不及造訪，就已經永遠熄燈了。
百果樹紅磚屋，曾經是日治時期的舊米檢查所宜蘭出張所。
舊米穀檢查所宜蘭出張所
建於1930年(昭和5年)，負責檢驗、評定本地所產稻米品級，然後分別銷售，當時人車往來非常熱鬧。戰後曾被台灣省糧食局及鐵路局使用。
(資料來源：宜蘭縣政府文化局解說牌)
向走向右走：幾米公園
繼續往前行，會有一對年輕學子帶著一隻巨大的綠色兔子，正在等公車。我很想加入他們兩個的行列，不過我在公車站牌上找不到公車時刻表，下一班公車到底啥時會來? 上回我看到友人來到宜蘭時，也遇上他們兩個，怎麼過了這麼久，還在等公車。
這一站是終點，還是另一個起點
我跨過車道到了另一側，這是巴士站月台的場景，長髮的女子拉著行李箱向右走，男生肩上背著沉甸甸的行李往左走，兩人看似沒有交集，又總會在車站前相遇。
在你的人生當中，是否有那位女孩曾經走進你的生命裡，又悄悄地消失在地平線上。多年前，我曾經與有位女孩不止一次來到宜蘭旅行，只是現在不知道她身在何處又過得如何，只希望她過得比我好。多年之後，我再回到宜蘭，變成一個人的旅行。「這一站是終點，還是另一個起點」，我沒有答案。
我再度回到宜蘭車站，我隨著一群年輕學子搭上前往頭城的區間車。列車奔馳在蘭陽平原上，雲層厚到讓朝陽透不出光來。
頭城車站：開蘭第一城
頭城月台上水泥本體貼上小塊磁磚的Y字候車亭，在東部線上也沒剩幾座車站還保存著這個樣貌。
我刷卡出了車站，已經有不少年沒搭北迴線鐵路，這回發現車站前的馬路消失了，變成了站前廣場，連車站本體也變成單面山的造型。
單面山是宜蘭北關一帶很常見的地理景觀，指的是一邊陡峭，而另一邊緩斜的山形，由於造山運動使得岩層傾斜，而下層地質較軟，受到海水侵蝕後凹陷，而上層地質較硬卻不易被侵蝕，但因為下層被掏空後，上層地質失去支撐而滑落，形成兩面不對稱的單面山。位於烏石港邊的蘭陽博物館也是採用同樣的單面山造型，讓單面山儼然成為頭城的地標。
原本我刻意在肚裡預留了空位，正為著頭城車站前阿伯蔥油餅，這是以前來到宜蘭必吃的美食，然而這一刻我卻在車站前遍尋不著阿伯的餐車，難道阿伯會不會已經去當神仙了。我最後只好求助於Google大神，才發現我好像記錯時間，阿伯蔥油餅的營業時間是早上10:00，看來今天是吃不到蔥油餅了。
在車站旁有幾棟修復後的日式住宅，我差點誤以為這裡是亞洲男神金城武幫某電信公司拍攝廣告的場景，不過說真的，那時還是手機4G的廣告，現在各電信公司早已升級為5G時代，還有誰會記得「世界越快，心，則慢」。
早晨的頭城文創園區裡遊客還沒出現，此刻最快樂的是這一群在此定居的貓咪們。
頭城舊事：頭城老街
我沿著頭城老街的指標走去。沙成路上搭起了三樓高的棚子，兩側店家的陽台都換上統一的木柵欄，招牌都很節制地只突出牆面數公分，可惜的是人潮少了些。
行至慶元宮，這是頭城當地的大廟，是蘭陽地區第一間媽祖廟。而廟前的和平街就是頭城老街，由慶元宮向北至北門福德祠，往南至南門福德祠，這是台灣僅存南北各有一座土地公廟的老街。
頭城老街冷知識
頭城舊稱頭圍，是清嘉慶元年(西元1796年)，開蘭先賢吳沙公入墾蘭陽平原的第一個據點。因平原河運通達加上烏石港海運便利，頭城老街一度成為貿易鼎盛、商旅雲集的重要樞紐，號稱開蘭第一街。
清光緒四年(西元1878年)夏季，因山洪暴發，淤積整個烏石港河道；加上光緒九年(1883年)，美國大型角板船於港外觸礁，港口阻塞，船隻無法進出，烏石港頓失它的功能，老街也隨之褪去了繁華。
(資料來源：頭城老街解說牌)
和平街屋
在和平街與民鋒路交叉口，是間一層樓的紅磚屋，稱作和平街屋。古早味的鐵窗，讓我忍不住湊上去想要瞧瞧房子的內部擺設。窗台上擱著粉筆做成的玩偶，裡頭還有擺放好的象棋隨時可以對奕廝殺一番，不過這時候店家還沒營業呢，太早出門就有這種缺點。
盧纘祥居所
繼續沿著和平街往北走，一棟三層樓高的純白色洋樓挨著一棟聲勢雄偉的日式宅第，純白色洋樓似乎是法式料理餐廳，而日式建築是日治時期蘭陽地區有名的富商盧纘祥的居所，屋頂上兩個西式風格的老虎窗，庭院裡樹木扶疏，目前還是屬於私人住宅，我只能在遠處墊高腳尖，高舉著手機看看能否捕捉到更多的畫面。
在盧纘祥居所的正前方，有個面積超大的風水池，原本是十三行泊船的碼頭也是頭圍港的所在地，池中原先還有兩座涼亭現在只看的到兩座小土堆，全屬於盧氏家族產業，盧家無私開放給一般民眾使用，現在宜蘭縣政府公告為縣定古蹟。
盧纘祥居所
此宅第於昭和3年歲次戊辰（1928年，即民國十七年）由台灣總督府營繕科宋組平先生設計建造。
本建築意在建構一個以總督府為標竿的地區表徵。宅第佔地廣闊，建築宏偉，日式屋頂上有西式風格的老虎窗，正面設有迴廊連接兩側，正門圓拱形居中，氣派非凡，牆身為洗石子，並飾以白色面磚，又呈現出文人般樸實與無華的內蘊。蘭陽地區至今仍流傳著『有盧家富，無盧家厝；有盧家厝，無盧家富』的諺語，可見盧宅特殊的風格與壯觀的規模，早為頭城重要的地標。
(資料來源：盧纘祥居所解說牌)
十三行 康家古宅
我穿過和平東路，這裡是「十三行」，這是當年頭圍港邊的倉庫區，為磚造閩南式建築。
靠和平東路較近，屋況較佳，為康家古宅，康灩泉先生就是這座宅第的主人，出生於清末民初，為台灣重要書畫名家，古宅目前仍有人居住。
十三行後半段，屋樑基幾近損毀，屋內雜亂不堪，甚是可惜。
十三行對面有座小公園，有兩位小朋友也在公園內玩耍，一個在打陀螺一個在玩竹蜻蜓，而我忙著跟老伯下盤棋，別看我棋盤上只剩下沒幾枚棋子，內行就知道，我已經把老伯將了一軍， checkmate!
北門福德祠
老街到底就是一座土地公廟，跟土地公參拜後，就是要走回頭，我還有老街南段還沒去呢。
馬偕小棧：寧願燒盡，不願朽壞
回到慶元宮繼續往南走，這一段大部分的民宅都已經翻新，看不到古樸的老房子。突然我在一間不起眼的樓房前停下腳步，門口正上方貼了「小鎮生活」，右手邊的玻璃門上貼著馬偕小棧，這引起我的注意。 我好奇地走進門內。
室內兩面牆上貼滿了馬偕博士當年由淡水翻越三貂嶺到宜蘭宣教的照片，圖中穿著西裝留著大落腮鬍的人就是馬偕博士，實在無法想像當時台灣還是瘴癘之地，馬偕博士穿越台灣山區依然衣著整齊，一路上幫人拔牙看診，令人佩服。
「寧願燒盡，不願朽壞」（Rather burn out, than rust out） 是馬偕博士留給我們後人的座右銘，而他自己更是這句話努力實踐者。他，一位加拿大人，遠渡重洋，來到台灣這片土地上為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奉獻了他的一生，時至今日仍讓台灣人感佩萬分。
在楊南郡、徐如林所著《尋訪月亮的腳步》這本書裡，也提到馬偕博士的一生。
1872年，偕叡理(馬偕博士的中文名)第一次來到台灣淡水，而且在淡水建立第一所教會。然而1884年9月2日，法國軍艦由海上砲擊淡水，9月8日法軍登陸淡水與清軍展開肉搏戰，後來被清軍擊退返回基隆繼續與清兵[指的應該是台勇霧峰林家的棟軍]對峙。馬偕博士顧不得台法戰爭仍舊持續中，帶著學生徒步越過錫口(今日松山)、水返腳(今日汐止)，進入法軍佔領的暖暖。隨後馬偕博士一行人被法軍押送上軍艦，所幸經過溝通獲得釋放。1885年5月31日，馬偕博士在戰火中抵達噶瑪蘭，位於頭城南方的打馬煙社，一時部落中的人都歡天喜地湧到路邊來歡迎馬偕博士。
其實馬偕博士在台北盆地傳教並不順利，反倒是在噶瑪蘭地區簡直可以用所向披靡，勢如破竹來形容。馬偕博士在台傳教近30年，全部信徒加起來不到4000人，而其中噶瑪蘭人就有2378人。而他在淡水設立的台灣第一所女學堂，大部分的女學生也都是由噶瑪蘭來的。馬偕博士在噶瑪蘭共建立28所教會，噶瑪蘭人對馬偕博士堅定的支持，是馬偕博士生涯中最重要的信心支柱。
(資料來源：楊南郡、徐如林，偕牧師來了!-- 馬偕博士在噶瑪蘭，《尋訪月亮的腳步》，晨星出版社，pp216-226)
閱讀到此處，我終於明白為何我會在頭城老街的一處名宅與馬偕博士相遇。
源合成商號/ 陳春記商號
在靠近南門福德祠前，有著一長落磚造拱門長廊；圓柱形拱門是「源合成商號」。源合成商號建於1920年代，在當時經營米商，雖然建築結構僅一進，不過本體保存良好，相當難得。
與源合成商號相鄰的是「陳春記商號」，當時經營的是雜貨行生意，雖然一樣擁有三個門面原本立面上還有洗石子橫帶與女兒牆的彩瓷，不過現在只剩下紅磚。
我在迴廊下，看到一張由宜蘭縣文化局提供的老照片，就是南門福德祠前的畫面，照片裡與我現在所看到的景象，差異不大，實在太神奇了。
南門福德祠
南門福德祠的規模與北門福德祠相當，不過南門福德祠有位Q版造型的白眉白鬍的土地公仔，還有一尊財神龜。
要摸財神龜可是要念咒語的，廟方很貼心地有提供指引，記得要哪裡發達就要摸哪個位置。
可愛的土地公也是一樣，廟方有提供10句吉祥話，供遊客參考，記得要哪裡發達就要摸哪個位置。
今天我很幸運地來到頭城，漫步在百年歷史的老街上，這裡沒有西部老街擁擠的人潮與小吃攤販；我彷彿穿越了時空，遊走在清朝、日治以及21世紀的蟲洞中，南北門的福德祠香火依然鼎盛，昔日舟帆雲集的頭圍港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車水馬龍的台2線。
頭城米糕煎
走完頭城老街後，我沿著開蘭路往北行，經過一處市場，順道訪查蘭陽地區的菜價。在路旁我發覺一攤小餐車，剛剛我走在老街巷弄中，正好看著一位老伯從一戶老宅裡推出這一台攤車，把一桶桶麵糊固定好位置，沒想到攤車擺攤的位置是在市場邊。
我走向前去買了一塊「米糕煎」，還記得原本我計畫要吃一份車站前阿伯蔥油餅當第二份早餐的，哪知時間太早了，阿伯還沒現蹤跡，只好改變計畫換吃米糕煎。頭城稱為米糕煎，其實就是南部的平底煎或是麵煎餅，濃濃的麵香味帶點芝麻香。價格親民又可以撫慰一下沒吃到蔥油餅的胃。
開蘭陸橋：頑皮卻很有天分的年輕人
行至一家連鎖超商前，店前斗大的「OK」兩字預告我該停下腳步。我打開手機的GPS，地圖上的小藍點正好停在開蘭陸橋前。
「這座陸橋我似乎有來過? 」我心裡這樣疑惑著。
在規劃這次行程時，會把開蘭陸橋加入是因為一則新聞提到有年輕學子利用這座陸橋的牆壁當作塗鴉的空間，而頭城鎮長提供材料順勢要求這群學子將牆壁作為藝術創作空間，而我這回就是來看看這群學生的作品。不過，我一直以為我沒有來過開蘭陸橋，不過現在我慢慢想起2012年單車環島時，由台北三重出發進入宜蘭後，第一個休息拍照的景點就是這座陸橋，而至於為何選開蘭陸橋作為第一個休息點，其實我完成環島後在家看照片也有這個疑惑。
不過，今天我的目的很清楚，我要去找到年輕人塗鴉的作品。橋下的鋼骨結構，被人用立可白當成了留言板，打從心底期望這不是我要找的作品。
走到陸橋的正下方，有面洗石子的牆上畫上夕陽、椰子樹、沙灘，這感覺好多了。
接著，是一處地下道，會不會在地下道會有更多的塗鴉。果真，地下道變成了藍色的海洋世界，鯊魚黑幫、章魚哥帶著海盜船長的帽子，龜星人帶著太陽眼鏡在衝浪，連外星人開著太空船也來到頭城，相當有天分的年輕人。
想到2019年，我走在西班牙聖雅各之路上，曾經走過無數個涵洞，牆上也有著很有特色的塗鴉藝術，我也曾駐足欣賞也會不吝拿起手機，一一幫他們記錄下來，畢竟這些作品充分反映當下作者的思維，也襯托出行走在聖雅各之路上的點點滴滴。
阿宗芋冰城
在離開頭城前，我還有一件事，是每回我到宜蘭都想做但是沒一次成功。我繞到台2線上，那邊有家阿宗芋冰城，我回想起2012年環島，有多少人問我既然都在頭城做短暫休息，怎麼沒去吃阿宗芋頭冰? 是啊! 這回我記著這句話，也預留好時間，只是這次又遇上阿宗芋冰城還沒開始營業。我望著緊閉著鐵捲門，好生失望，下回再來到頭城又不知是何時。
龜山島
我搭上09:36AM的藍白拖區間車繼續往北迴線前進。
列車經過龜山站後，面海的一側會看到龜山島忽隱忽現，我想起了黃春明的《看海的日子》結尾，白梅帶著剛出生的孩子前往南方澳，「太平洋的波瀾，浮耀著嚴冬柔軟的陽光，火車平穩而規律的輕搖著奔向漁港。」黃春明這樣寫著。
列車離開石城站後，就進入草嶺隧道，接著我就來到了新北市。以前會在福隆車站月台上賣便當的場景，今天沒看到了，難道是時間太早了，午餐時間根本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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