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過世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國家,都有不同的描述。2017年有部轟動一時的韓國電影《與神同行:罪與罰》上映,故事描述到一位消防隊員金自鴻(車太鉉飾演)在一場消防勤務中從高空中墬地身亡,陰間派了江林、解怨脈及李德春等三位使者來帶領金自鴻通過七大地獄的審判。地獄裡的審判是隨著當事人前世的作為而有先後次序,每一層地獄判官與三位使者會公開辯論及透過試鏡來了解當事人在人世間的所作所為,而由主管該層地獄的大王作出最終判決,只有真正良善之人才可以順利通過七大地獄的考驗而成功轉世。
這部韓國電影2017年在台灣上映,票房達新台幣5.13億,為當年第二賣座電影。透過電影的宣傳,使得大家都知道韓國人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南韓版的地獄共有七層,分別是殺人、懶惰、謊言、暴力、不義、背叛及天倫,每次審判只有兩位判官及三位使者作言詞辯論攻防。然而,《與神同行》系列電影若改編拍成台灣版的,故事鐵定複雜多了,首先地獄會增加到10殿,接著判官維持兩位,改稱文、武判官,另外加上牛爺、馬爺、枷爺、鎖爺等四爺,還有范、謝兩將軍,最後地府裡的行政部門共24司,光這樣的演出陣仗大概可以拍成電視連續劇的規模。
既然我們現在沒有台灣版的《與神同行》可以看,那可以來城隍廟走走,感受一下台式地府的場景。台灣很多地方都有城隍廟,在台灣最早設置官方行政機構的台南當然也有,而且還不只一座城隍廟。
台灣府城隍廟 ,陰間第一審
首先,我來到我最常經過但從沒走進來過的「台灣府城隍廟」。這座城隍廟位於青年路與城隍街口,是台灣第一座官建城隍廟,建廟歷史可回溯至1669年(明 永曆23年),鄭經在東安坊承天府署(現今 赤崁樓)旁,創建承天府城隍廟。當時依照明太祖朱元璋的規定,台灣府的行政層級僅次於首都,故稱為「府城隍廟」。各級單位官員上任,必須上稟城隍爺才能就職。進入清領時期,祭祀城隍制度大多沿用明朝,不過這時候台灣府署已經從赤崁樓搬到府城隍左側,也就是現今清祺素食店及衛民街舊台南憲兵隊的位置。
1777年(清乾隆42年),台灣知府蔣元樞曾大修府城隍廟,由《重修城隍廟圖碑》中得知,當時府城隍為四殿兩廂房式的廟宇建築,除第一進戲台外,依次是正殿、後殿及大士殿;大士殿的右側,設有紀念臺灣知府蔣毓英的蔣公祠,這是第一位蔣公,也是台灣府第一任知府1683年(清康熙22年)任職。 蔣允焄為第二位蔣公,1763年(清乾隆28年)任台灣知府,後晉升台灣道,後來有風流太守之稱,詳 跟著書本去旅行 49-08 廟口開講:四風水殿/ 南極殿;第三位就是蔣元樞本身,詳 跟著書本去旅行 47-02. 台南三部曲之二 清領時期/ 台灣府城城門及城垣殘跡/ 台灣知府蔣元樞:美學建築大師。
1907年(明治40年),府城隍廟前廟埕規劃成道路用地,也就是現今青年路,此時戲台已經消失。
說到台灣府城隍廟,一定非得提到府城四大名匾之一,「爾來了」。這是大部分提到台灣府城隍廟一定會說的,不過會進一步提到「廖雨亭」這個題字人的生平就少了,我從網路上所查得的資料,廖雨亭似乎出身台南青年路上的望族,在日治時期擔任「弁護士」,也就是現今所稱的「律師」。不清楚當年廖雨亭為何要送這塊匾額給府城隍廟,不過廖雨亭的身分卻與南韓電影《與神同行》裡三位陰間使者的角色很類似,幫人辯護。根據網路上的資料,廖雨亭題字的時間約是1937年(昭和12年),整整早了南韓電影《與神同行》上映時間80年,這是巧合還是「廖雨亭密碼」。
在「爾來了」名匾對望的的大算盤,上頭刻著「善惡權由人自作,是非算定法難容 」,丁丑年(1937年)陳江山奉獻。至於陳江山是誰,請繼續看下去。
府城隍廟的驚奇還不只如此,有網友在Google Map貼了一張照片,提到府城隍廟前的龍柱上有「小天使」。第一時間我覺得這根本是網友在惡搞,府城隍廟的龍柱就是石雕龍形,怎麼可能會有小天使。這一天,我跑到府城隍廟前,眼睛貼在龍柱上慢慢地找,還真的發現龍柱上有小天使,而且左右兩座龍柱上都有,而且兩位小天使都帶著金牌來著,右邊龍柱上寫著「州協議會員 吳森玉」,左邊龍柱上寫著「府評議員 黃欣」, 我對「吳森玉」、「黃欣」兩人的名字都很陌生,還好在網路上還查詢的到。
協議會,是日治時期1920年~ 1935年地方會議的總稱,依照地方人口數來設置協議會議員席次,不過當時的議員不是公民投票選出來的,而是官方指定的,大部分是台日籍商人擔任。台南州協議會,下轄雲林、嘉義、台南等地區。而「吳森玉」,為台灣總督府醫學校畢業,內科及小兒科醫師,於1930年擔任台南市協議會議員、1934年擔任台南州協議會議員。
府評議員,全名為台灣總督府評議會議員,為1896年~ 1945年台灣總督府設立的法律諮詢機構,可想而知社會地位非同小可。「黃欣」,出生台南望族,日本明治大學法律系畢業,多才多藝,還有出版不少文學作品,在政界頗為活躍,在1921年(大正10年)被任命為總督府評議員。
別以為城隍廟總是陰森森的,在台南的府城隍廟後殿的右側奉祀著土地公及月老,不只求財還可以求姻緣。
東嶽殿:陰間第二審
如果台灣版的《與神同行》電視影集想拍第二季也不成問題,因為第一季可以講述城隍爺的審判,到了第二季可以上訴到東嶽大帝,視為陰間第二審。相傳東嶽大帝掌管人間福祿壽,懲惡罰奸,為陰陽十殿閻王之主,陰司地府的主神。相對於城隍爺用大算盤計算人生分數,將不及格者送往東嶽殿,東嶽大帝再根據作奸犯科的程度,分派給10殿閻王去受刑,所以將東嶽大帝視為陰間第二審,相當適合。
台南東嶽殿,創建於1669年(明永曆23年),原本僅是一間位於崙仔頂(現今 東門圓環處)的草庵,後因鄭經為舉行封禪大典,而將小草庵遷到現址並予以擴建。到了清代中葉,東嶽殿已經是三進雙護龍,左右各有鐘鼓樓的格局。然而,在日治時期,為了創建東市場及民權路,東嶽殿的鐘鼓樓、三川門及石獅座都被拆除。民國68年,民權路繼續拓寬,東嶽殿連拜亭都消失了,現在只剩下正殿、後殿及左護龍。
東嶽殿的後殿主祀「酆都大帝」,為酆都地嶽的統治者,身旁計有119為鬼官,凡大奸大惡之幽魂,永世禁錮在此地受苦受難,不得超生。台灣版的《與神同行》連第三季都有譜了。
小南城隍廟
要不是我看了王浩一老師所著《在廟口說書》,我還不知道台南的小南門遺址旁還有一間城隍廟,名為「小南城隍廟」。
城隍爺有護城之神的稱號,有守護百姓的任務,因此與單一神明不同,各地城隍爺由不同人出任,甚至由當地百姓自行選出,其標準都是正直、公義之士,譬如:揚州城隍就是抗清名臣「史可法」;杭州城隍為宋代忠臣「文天祥」;柳州城隍為書法大師「柳宗元」。而台南的小南二城隍便是鴨母王「朱一貴」。
還記得我在2020年4月去過高雄內門(詳 跟著書本去旅行 34. 高雄內門:七星墬地),順道走訪的鴨母寮朱一貴文化園區,園區內除了有朱一貴的雕像還有一間興安宮,相傳為朱一貴故居所在地,朱一貴便配祀在側。而現在我才知道,鴨母王朱一貴傳奇還有續集,傳聞玉皇大帝感佩朱一貴忠義節烈的精神,故敇封為「台南州城隍綏靖侯」。清同治年間,僅以石頭砌建小廟祭祀,到了光緒年間,原居於台南海寮之方馬德夫婦舉家遷往府城,得觀世音菩薩感召,重修小南城隍廟,而後香火日漸鼎盛。
很特別的是,台灣各地方均有官建或私建城隍廟,如果踏進的是官建城隍廟,立刻會被廟內莊嚴肅穆的氣氛給震攝到;但反之,走進的是私建城隍廟,廟內几淨明亮,與一般廟宇沒兩樣。
由玉帝所敇封「台南州城隍綏靖侯」,可知這是沿用明朝官方「城隍階級封號」的說法:
京都城隍(享王爵,封「承天鑑國司民升福明靈王」)。
府城隍(享公爵,封「威靈公」):秩正二品,掌管府。
州城隍(享侯爵,封「靈佑侯」或「綏靖侯」):秩三品,掌管州。
縣城隍(享伯爵,封「顯佑伯」):秩四品,掌管縣。
而台南既有府城隍廟@青年路、州城隍@開山路,還有一座縣城隍廟@成功路的巷弄內及安平也有一座縣城隍廟。
全臺首邑縣城隍廟
會發現這座縣城隍廟,原本不是我預期中的事,因為這一天我是去訪「水尾仔開基天后祖廟」,在結束後繞道廟的旁邊,才發現在一棵大榕樹下竟然有間城隍廟,上頭還標示著「全台首邑縣城隍廟」,很有趣的是縣城隍廟與開基天后祖廟都是座東朝西,而非一般常見廟宇所採的座北朝南格局。
根據維基百科上的資料,縣城隍廟由台灣縣知縣張宏於1711年(清康熙50年)所興建,當初的位置是在東安坊縣署北側,後來到了1750年(清乾隆15年)遷到鎮北坊赤崁樓右側,接著隔年又遷到縣署北側,這時的台灣縣署就位於水尾仔。在日治時期,被日軍占用,改成陸軍衛戍病院宿舍,之後日軍雖歸還廟產但無人前往,以致廟產成為慈善團體所使用。1908年(明治41年),由民眾捐輸於現址上重建,不過原廟宇格局已失。
縣城隍廟現為一進三開間建築,門楣上書寫「爾來了麼」,有與府城隍廟的「爾來了」互別苗頭。
而正殿上方的大算盤,刻有「陽律欺瞞能倖免,陰司清算總難逃」,由信士「陳江山」於1932年敬獻。還記的青年路上的府城隍廟也有一副大算盤嗎? 也是陳江山敬獻,根據我在網路查的資料,府城隍廟的大算盤是在1937年掛上去的,晚了縣城隍廟5年。不過我更有興趣的是陳江山是誰?
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指出生於屏東東港,1921年畢業於台灣總督府醫學專門學校,家中為屏東東港米商望族。陳江山與蔣渭水過從甚密,多次參與抗日運動,在二次大戰結束前,1942年8月發生東港事件,依陰謀叛亂罪被捕判除15年徒刑,1945年8月因日本投降後獲釋出獄。二戰結束後,陳江山醫師擔任第一屆監察委員,立案彈劾不少貪贓妄法的官員,簡直是現實生活中的城隍爺,除此之外陳江山醫師並協助杜聰明醫師創辦高雄醫學院,還參與婦嬰護專(現今 輔英科大)、育英護專、東方工專(現今 東方設計學院)、中山醫專的籌設,在南臺灣培育不少優秀的醫學人才。(資料來源:〈【人物】陳江山 抗日入獄的東港名醫 (1899〜1976)〉,民報新聞,2019年9月11日)
主考官
縣城隍廟正殿兩旁從祀二十四司官,編制與府城隍廟相同,其中考功司、學政司最受學子歡迎,每逢考季來臨,這兩位司官總會特別忙碌,在府城隍廟也會見到同樣情形。相傳學正執掌大專聯考,考功司負責高中聯招及其他考試,在台南長大的我還是第一回來到這間城隍廟,在求學時代壓根不知道參加聯考可以來這裡拜託城隍爺,縣城隍爺旁的神龕上還大大寫著「主考官」三個大字,就知道我現在有多後悔這麼晚才知道。
另外,縣城隍廟裡還收藏了昔日祭典用的木質神位,包括城隍之神、社之神、稷之神、山川之神、風雲雷雨之神等牌位。目前台灣城隍廟中除了台南首邑縣城隍廟有保存外,只剩彰邑城隍廟也有留存「風雲雷雨諸神座」及「山川諸位神座」。
安平鎮城隍廟:水師守護神
2022.12.21
直到2022年末,我才得知台南安平區還有一座官祀城隍廟,而且正好位於蝦捲名店總店的對面。這家蝦捲名店早期用餐區就在那棵大榕樹下,在我就讀成功大學期間,下午肚子有點餓就會到這家店吃份蝦捲,接著又去附近的豆花名店吃個甜點,好一個悠閒地的下午時光。不過,自從畢業後,蝦捲店接著轉變經營風格,菜單品項變多了,用餐區由戶外榕樹下回到了室內,彷彿進入美式速食店內用餐,感覺整個不對盤,記憶中我再也沒來過了。
由牌樓底下走過,安平城隍廟是坐北朝南,僅有一進的格局。相傳安平城隍於1747年(清乾隆14年)由當時駐守在安平水師協鎮沈廷耀所建,爾後歷經嘉慶、同治年間均由水師官兵整修,平時祭祀也是以水師官兵為主,為清代水師的守護神。進入日治時期,水師官兵撤離,安平城隍廟成為當地祭祀公廟,但不是百姓主要信仰對象,因此香火並不鼎盛。
現今安平城隍廟為1989年重建,最大的特色是廟門彩繪及夫人殿壁畫是國寶級大師陳壽彝的作品。為了有別於青年路上的府城隍廟、立人國小旁的首邑縣城隍廟,陳壽彝選擇牛爺與馬爺作為門神,另外龍、虎邊小門採用喜怒哀樂等表情的捕快衙差。
在正殿左右兩側各有一個窗戶,各留一尊安平專有的劍獅。
在廟方提供的書面資料上,提到廟中保有一座古石香爐,為1784年(清乾隆甲辰年)的文物;而我只在供桌上發現一座清道光戊子年敬獻的石香爐,推測應該是1828年(清道光8年),距今也近兩百年歷史。
最後,說到台灣版的《與神同行》影集,既然第一季與第二季都有版本了,我想說連同外傳我也想好了,「小南城隍爺」及「全臺首邑縣城隍廟」就當成外傳來拍吧! 最後再加上加場同映「安平鎮城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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